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21章丞相被人看上了

關燈
第121章 丞相被人看上了

所幸,這次沒跳過太多時間。

場景輪換,她又回到了薛家偏院。

薛景寒跨進院門,身上衣衫明顯不太整齊,滾皺的袖口衣擺沾著泥土樹葉。冷淡俊秀的臉上,不知何時多了幾道紅腫抓痕,下巴隱約可見破皮淤青。

斷荊和殺戈跟在後頭,表情都不太高興。

“為何不讓我們出面制止?”斷荊整張臉皺巴巴的,陰沈而惱怒,“幾個下盤虛浮的毛小子而已,我打得過。”

“就是啊,就算不能弄死,也可以打折兩條腿。”殺戈頗感遺憾,“實在不行,給他們嘴裏塞滿牛糞,洗洗嘴巴嘛。”

薛景寒擡起胳膊,用手背擦拭臉頰。蘇戚註意到,他的手上也有幾個血口子,不深,但瞧著特別礙眼。

“不可。”

他出言喝止二人,“薛百錦是薛伯的幼子,他家對我有恩。”

“季遠侯也對薛家有恩呢,救命之恩。現在不過是還恩情罷了……”斷荊嘀嘀咕咕,憋著情緒用腳尖踢地上的土石。

到了晚間,負責教授政論功課的人來了,聽說薛景寒被講堂眾人欺辱之事,立即握住他的手,沈聲稱讚道:“做得好。”

這哪裏算做得好呢?

白白挨打受氣而已。

斷荊想不通,暗中旁觀的蘇戚也覺得心裏不爽利。

“成大事者,能忍常人所不能忍。”那人用力握著薛景寒的雙手,眼睛炯炯有神,“不因小事而動怒,暴露底細,公子已經習得季大人三分風骨。”

薛景寒抿緊單薄嘴唇,沒有回話。

“你要記住,今日所受屈辱,都是季氏的屈辱。記住你的痛楚與忍耐,記住艱辛和仇恨,記住昌寧節那天夜裏,所見到的一切。”

“都要記住嗎?”薛景寒問。

“必須記住。你不是都親眼看到了麽?先帝被毒酒鴆殺,兇手尚未定論,沈舒陽便協同卞文修,發起宮變,殺害太子與季遠侯,後為斬草除根,殺盡季氏四十七口。公子啊……你要牢牢記住這血海深仇,有朝一日,手刃那些廟堂上的竊國者,洗清季氏冤屈。為了季遠侯,為了先太子,為了……蒼生百姓。”

薛景寒睜著空洞茫然的眼眸,良久,才應了聲好。

嘩啦啦——

蘇戚耳中的雨聲愈發明顯。

她仰頭望向夜空,見到皎皎明月,碎散黯淡的星子點綴在昏暗夜幕中,偶爾眨眨困倦的眼睛。

只點了一盞油燈的屋子裏,薛景寒端端正正坐著,聆聽對面之人的教誨和訓誡。他們的身影投映在窗紗上,漸漸的,那前傾著身體口若懸河的人,似乎化作巨大而佝僂的怪物,而安靜坐正的少年,被擠壓得無比渺小,接近虛無。

蘇戚望著窗紗上的人影,不知不覺出了神。

她不知道薛景寒心裏在想什麽。

自他一路乞討到陳縣,住進薛家的宅院裏,就再沒顯露出明顯的情感。

他所有的力氣和生機,似乎都消耗在了昌寧節的夜裏。

消耗在他跪著攀爬的甬道裏,泥濘臟汙的街面上,遍布屍骸的季遠侯府前。

……

關於昌寧節謀逆案,蘇戚已經能夠拼湊出大概模樣。

季珺季遠侯善酒,曾贈美酒與先太子沈慶安。為了慶祝佳節,沈慶安將此酒進獻給皇帝。皇帝喝了半壇,晚上便覺頭昏目眩,咳血毒發。

以上是廷尉署卷宗記載的內容。

因為這半壇酒,沈慶安和季遠侯得了個同謀鴆殺先帝的罪名。

然而,究竟是誰下毒謀害先帝,事情並無確論。

來見薛景寒的季氏舊部,誰也不相信兇手真是太子與季遠侯。畢竟手段太拙劣,簡直明晃晃寫著“陷害”二字。

所以,他們自然將仇恨指向了沈舒陽和卞氏,指向這場宮變最大的受益者。

他們要薛景寒覆仇。

要枉死之人沈冤得雪。

要那個曾經名滿天下的季珺,不被汙名所侮辱,不受世人所唾罵。

那麽,事實究竟如何呢?

昌寧節夜裏,蘇戚在臨華殿前,見到了帶兵包圍大殿的季遠侯。也聽見他聲聲斥罵,逼沈舒陽開門,話裏話外想要救治中毒的皇帝,保太子沈慶安的性命。

殿內,皇帝已死,沈舒陽劍指沈慶安,指責太子毒害父皇。

隨後不久,卞文修帶兵趕到,與季遠侯的人廝殺起來,並順利砍下季遠侯首級。

卷宗記載道,季珺死亡,沈慶安畏罪自殺。

季氏滿門抄斬。

蘇戚總覺得,沈慶安不是軟弱之人。他死,或許為沈舒陽所殺,或許不願淪為階下囚,寧願灑血當場。

其次,對於季遠侯府的處置,過於著急,顯然是要斬草除根,杜絕後患。

聽起來是個很尋常的案件。皇子之間爭權奪利,沈舒陽背靠卞氏,多番陷害太子沈慶安,最終借毒酒一事,發起政變。太子與季遠侯相交甚密,季遠侯想要營救太子,卻敵不過卞文修的勢力,最終反遭殺戮,禍及全家。

唯一活下來的孩子,背負著無數人的期待,籌劃覆仇。

這便是蘇戚所了解到的一切。

她在燈火中望著少年薛景寒,很想問問,你真的想覆仇嗎?

她感覺不到他的恨。

無數張嘴對著薛景寒,訴說苦痛與怨憤。

無數只手拉扯薛景寒,教他銘記過往,圖謀大事。

他身上寫滿了旁人的願望,悲歡,野心,唯獨不見他自己。

……

薛萬銀的妻子,市儈而且短視,脾氣也不大好。

因為收留薛景寒的緣故,她已經和薛萬銀爭吵過多次。有時氣得狠了,便站在薛景寒所住的院子外頭指桑罵槐,罵這家人厚顏無恥,乞討求生。

辛辛苦苦掙的銀子,家裏幾張嘴都不夠吃呢,還給外人補貼!

什麽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,也來家裏住!呸!

她罵得難聽,薛萬銀臊紅了臉,苦於無法解釋,只能怒吼幾句,扯著她回屋。

院內,薛景寒依舊在讀書,對周遭吵鬧充耳不聞。

蘇戚站在他面前,笑著調侃:“你看看你,小小年紀就這個樣子,怪不得能做出雨裏下棋的舉動。”

薛景寒永遠聽不到她的聲音。

所有的言語,都是蘇戚單方面的傾訴。

……有點遺憾啊。她想。

要是能看得見就好了。現在的自己,似乎並沒有頂著“蘇戚”的殼子。身體,裝束,儼然是前世模樣。

薛景寒的生活並不輕松。

他早晨起來,要幫著“父母”劈柴生火,打水洗菜。練劍小半個時辰,再背著書篋去明德堂。散學後,去相熟的醫館裏幫襯做事,學習醫術。晚上回來用飯,讀書,關起門來學那些艱澀難懂的政論。

客人並非天天都來。為了穩妥起見,教書議事的人隔三差五來一趟,其餘時候,薛景寒可以自行安排。

然而,就算沒人看著,他也一如既往,不曾懈怠半分。

蘇戚呆著無聊,去城裏逛一圈再回來,看見薛景寒伏案讀書。

她晃蕩著飄出院墻,落在老柳樹上,遙遙望見兩個年紀正好的男女站在小巷子裏,遮遮掩掩遞帕子拉小手,半柱香之內完成了欲拒還迎到托付終身的流程。再飄回院子,薛景寒還在念書。

“阿暖,擡起頭來。”蘇戚說,“你不費眼睛嗎?”

薛景寒提起筆來,開始作文章。

“出去走走,外頭天氣特別好。你看殺戈都在屋頂曬太陽呢。”

薛景寒眉心蹙起,略作思考,塗抹掉剛寫的一行字。

“西邊兒的酒樓裏熱鬧得很,有好多人在比試學問。”

薛景寒寫完了文章,站起身來,理了理滾皺的衣擺。他走到廚房竈前,對著裏面忙活的婦人說話:“娘,要幫忙麽?”

婦人連忙擺手,恭恭敬敬把人送出來,比手畫腳示意他坐著就行。

薛景寒淡淡笑了笑,眼底依舊無甚情緒。他彎腰拿起地上的斧子,搬來木頭開始劈柴。

蘇戚眼睜睜看著,薛景寒那雙執棋拿書的手,握著沈重的斧柄,一下一下劈砍木材。

“唉,劈柴也好,能活動筋骨。”蘇戚妥協般蹲了下來,托腮望著他幹活。“薛相待人做事總是客氣得很,生怕欠了別人。”

客氣,而且疏離。

看似態度溫和,實則不願與人深交。

院門吱呀一聲,被推開了。

蘇戚扭頭,看見個穿鵝黃衣裙的少女,約莫及笄的年紀,捏著手帕走進來。

“餵。”

少女語氣很不客氣,昂首挺胸對薛景寒說話。

“我娘又頭疼了,都是被你氣的。薛景寒,你不跟我去賠禮道歉嗎?”

薛景寒頭也不擡,掄著斧子繼續劈柴。

蘇戚認得這姑娘。薛萬銀的二女兒,驕橫而且傲慢,總借著各種亂七八糟的理由,來找薛景寒的麻煩。

不過……

今天這姑娘好像有點兒不太一樣。

蘇戚打量著她臉上塗抹的胭脂,以及新戴的翡翠耳墜子。

“薛景寒,我跟你說話呢!”

薛二小姐跺腳,伸手抓住薛景寒的胳膊:“你別幹活了,看看我!”

咣啷,斧子扔到了柴堆裏。

薛景寒側過臉來,視線落在自己胳膊上,冷漠開口:“二小姐松手。”

薛二小姐立即縮回手來,啐了一口,罵道:“誰稀罕碰你,本姑娘還嫌臟!”

薛景寒:“哦。”

他轉身回屋。薛二小姐咬咬牙,還是舉起手裏的帕子:“你過來,拿著擦擦汗。”

哦豁。

蘇戚挑眉,看向神情傲慢的姑娘。她能清楚見到,對方那搽著白粉的臉蛋,已然升起了無法掩飾的紅暈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